叶青亲自为耶律月、耶律乙薛送行,直到送出城十多里地后,叶青才与燕倾城等人一同回府。
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,在送行的队伍中,竟然还有李师儿等人。
燕倾城、白纯、钟晴成为了一个阵营,而那边李师儿、赵盼儿以及谢道清则是成为了另外一个阵营。
两个阵营之外的,自然就是叶青独自一人,面对两方阵营的人比较尴尬,甚至是在上马车的时候,有意无意之间看到李师儿嘴角间浓浓的嘲讽,让叶青的老脸更是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李师儿嘴角的意思,就像是在无声的嘲讽叶青,谅你也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去辽阳王府。
不过接下来让叶青感到意外的是,燕倾城的大度,不止是让他吃了一惊,就连很少把情绪流于表面的白纯,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。
当着叶青跟白纯以及钟晴的面,燕倾城则是对锦瑟吩咐着,让辽阳王府的马车跟上,午饭一起在燕王府里用,就不必回辽阳王府了。
叶青不可思议的看着燕倾城,燕倾城则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叶青。
严格意义上来说,整个燕王府的女主人,只有燕倾城一人,而且这些并非只是留存于名义上,事实上燕倾城早已经在几女之中享受着超然的地位。
府里的大事小情,几乎都是燕倾城做主,而且只要是王府里的什么事情,白纯也好、钟晴也罢,或者是耶律月,都会主动跟燕倾城商讨,如此一来,也就造就了燕倾城真正的燕王府第一女主的地位。
当然,这其中也有叶青平日里有意无意的对燕倾城的尊重与情感,从而使得燕倾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让府里女人们马首是瞻的对象。
锦瑟匆匆的跑过去,而后不大会儿的功夫又匆匆的跑了回来。
随即在回燕京城的路上,李师儿、赵盼儿跟谢道清三人同坐的马车,便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燕倾城她们的马车后面,直到进了燕王府。
叶青看着眼前的几女,早就有先见之明的率先躲进了书房里,毕竟,如果他在的话,恐怕那些女人们之间夹枪带棒的话语,便会一致冲向他。
而若是他不在,那么不管她们说什么,吵什么,总之耳根清净之余,还能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。
而那边在叶青有先见之明躲起来后,却并没有发生叶青预料到的暗流涌动,相反是气氛还是颇为的和谐。
白纯跟赵盼儿之间,因为“业务”上的往来,所以二人之间算不上有什么敌意,至于谢道清,年级最小,不管是燕倾城还是钟晴,乃至白纯跟李师儿,都很佩服谢道清的勇敢跟坚强,尤其是爱恨分明的性格。
毕竟,说道底,谢深甫的被贬跟流放,都与燕王府有着莫大的干系,可谢道清却是从未把她祖父被流放一事儿的责任,怪罪到叶青与燕王府的头上。
而且如今还能够依旧坚定不移的跟随叶青,不去理会旁人的目光跟言语,单是这份魄力,就足以让其他几女由衷的钦佩了。
毕竟,在谢道清之前,与叶青之间影响最大的,便是从前的信王妃钟晴。
在书房心神不宁的处理着一些公务,随即听到门前的脚步声,只见风韵犹存的燕倾城独自一人走了进来。
神sè之间没有了送行耶律月后的冷漠,反而是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的忧愁。
进入书房后的燕倾城,看着端起茶水在嘴边,眼神骨碌碌的看着自己的叶青,轻轻叹口气,把那些惹恼她的儿女情长抛到了脑后,直奔主题问道:“你真的就放心耶律月去草原?无缺也在草原,你真的不要去照应一下他们吗?”
叶青听到燕倾城是为此事儿而来,心头的警惕一松,放下手里的茶杯,目光直视神sè之间有些犹豫的燕倾城。
其实这已经不是燕倾城第一次跟他提及心头的担忧了,在耶律月决定了之后,尤其是他与耶律月那日从皇宫回到府里时,燕倾城就跟他提及过,要不要他也亲自前往草原,如此一来,不管是耶律月身边,还是叶无缺身边,都有他照应着,这样可能会更好更安全一些。
但叶青却是没有同意,当时只是回应燕倾城考虑考虑。
而直到耶律月今日开始出发前往草原,叶青都没有给燕倾城一个决定。
“我即便是去了草原,也不见得就能够帮上什么忙。而且……。”叶青微微叹口气,接着道:“只要耶律月不由着性子来,基本上她跟无缺都是安全的,不会有太大的危险。何况,种花家军也在草原,应该是不碍事的。”
“你也只是说应该不碍事,但若是出了事儿,你这个做父亲跟做夫君的,就真的不会感到后悔或害怕?”燕倾城的眼神中,忧虑更甚。
叶青微笑着摇了摇头,而后道:“耶律月有自己的想法,她更
想是靠自己去完成一些事情。虽然她前往草原,嘴上说是只为了报仇,但报仇也分很多种,她自己当年逃亡的仇,亡掉辽国的仇,看似是一回事儿,但又不是一回事儿。这怕是耶律月心头多年来的痛跟遗憾,若不然的话,她也就不会一直到现在也无法释怀了。”
“白纯曾跟我提及过,耶律月时不时就会找她了解一些关于草原上的动向。时间久了,但耶律月一直没有动静,白纯也就放下了警惕,不管什么事情,只要耶律月问起就会知无不言。谁能想到,她心里还是有那么重的心结,你身为人家的夫君……。”燕倾城看着叶青欲言又止。
叶青再次微笑着摇头:“我参与了,耶律月的心结不见得就一定能够解开。你们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了,她的性情你也比较了解,平日里看似舞刀弄枪的大大咧咧,但内心深处还是颇为敏感跟有执念的。辽国亡了,她的心里一直不能释怀,而我……与亡辽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“但她从来没有怪罪过你,她说这是辽国的国运,即便是没有当年你前往辽国,铁木真一旦统一了草原,也会立刻就对辽国动武的。所以她从来没有认为,辽国的灭亡跟你有关系。”燕倾城替耶律月解释道。
叶青点着头:“这点我知道,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报仇的念头。她个人的仇恨是小,辽国亡国的仇是大,如今她打着要为自己报仇的借口,就算是我明知道她想要替辽国报仇,但我也没办法也没借口去阻止她,若不然的话,只会让她心里的遗憾越来越重。”
燕倾城显然也预料到了自己无法说服叶青,于是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,随即径直端过叶青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水,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放下,而后想了下道:“那朝廷这边呢?能不能多派些兵马?要不然我这里心里……你看看李横或者是辛弃疾、虞允文那边……。”
“一切都很周全,你就放心吧。而且……今日送行时,我跟赵盼儿也聊了几句。董晁传回来的消息,耶律月前往草原后,找窝阔台报仇的可能性最大,而且当年很有可能就是窝阔台在追杀耶律月。早些时日……我前往长岭时,已经见过了耶律留哥一部的姚里氏,如今她就在窝阔台身边,所以若是耶律月真是找窝阔台报仇,姚里氏会作为内应来跟她里应外合,加上草原上如今的局势,耶律月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。”叶青和盘托出说道。
燕倾城此时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,看了看叶青,而后道:“我也知道你留在燕京,必然是有你的用意跟目的,只是……有些话不说出来,这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。”
“放心吧,我又怎么会轻易让耶律月跟无缺他们涉险?俗话说,大兵未动、粮草先行。今年北地地方官场比较动荡,而赋税可能还会往下降,朝廷打算以此来缓解民怨以及民生。所以今年仅靠北地的收成,怕是很难支撑耶律月、叶无缺他们在草原上的用兵。若是我不在燕京,眼下户部尚书还未定下来,完颜刺虽然已经到了两淮路,可若是有个什么意外的话,粮草一旦无法供给,对耶律月他们而言,才是最为致命的。”
燕倾城静静的看着叶青,朝堂之事她懂得不多,平日里也不愿意去关注这些,都是有关于燕王府或者是府里其他人时,她才会问问白纯以及请教下钟晴的意见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。”燕倾城又开始担忧了起来,顿了下道:“圣上对你还是不放心不成?眼下我们都让步到……。”
“跟赵扩无关,朝堂上的事情,虽然赵扩可以左右,但并非是所有的事情他如今都能够面面俱到。如今的问题,都是……谢深甫任左相时留下的隐患,如今想要拨乱反正,说起来是容易的很,但是要做到,就得多下一些功夫跟精力了。但你也不用担心,眼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,不管是你,还是燕王府,都不会有事儿。”叶青继续说道。
燕倾城无言的点了点头,而此时在书房的外面,谢道清静静的一个人站着,隐隐有书房的言谈清清楚楚的飘进她耳朵里。
情感上而言,她是站在她祖父谢深甫那边的,但在理智上,她其实从她祖父谢深甫任左相起的变化,也是感受最大的。
所以当谢深甫任左相之后,就跟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表现,让谢道清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看不惯,有些不舒服。
但终究是自己的祖父,身为孙女的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,而且即便是说了,谢深甫也不一定就会重视一个小丫头的建议。
而让谢道清对谢深甫彻底失望的,以前只是因为那座豪奢的古sè古香的府邸,被她祖父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。
可现在,当听到从书房里清清楚楚飘出来的谈话后,谢道清整个人就像是被定在了窗前似的,她真的完全没有想到,祖父当年任左相后,竟然给朝廷、给叶青添了如此多的麻烦,而
且这些麻烦,看来到现在还都没有完全彻底的解决掉。
“谢深甫一人……你如此说是不是有些偏颇了?难不成在谢深甫任左相前,朝堂就很清明,就一直在正轨上吗?”燕倾城微微蹙眉道。
叶青摇头笑了笑,燕倾城对于经商很在行,而且因为经商上的天赋,使得她在打理诺大的王府上也是井井有条、按部就班。
可若是论到了人心难测的朝堂政事时,燕倾城在这方面几乎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妇人一般。
“总知道有句俗语吧?学好不容易,学坏不过就是瞬间的事儿。何况,在谢深甫任左相前,朝堂之上多年来便是被韩侂胄、史弥远等人把持着,而这些人可是跟我斗了大半辈子。待我把他们都斗下去后,其实……朝堂已经是我理想之中的朝堂了。但可惜……中原要收复,金国要征讨,不过好在赵扩做的还是不错,加上一些真正为国为民的官员,朝堂之上也算是有了新气象。”
“而赵扩,也正是在临安朝堂之上感受到了这股新气象,自小便有着自己理想的他,便想着借这股新气象,加上他的迁都之举,一举把朝堂之上的新气象给稳定下来,从而能够创建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大宋朝堂。”
“而且……这不单是他的理想,同样也是我想要的。可终究迁都一事儿还是决定的有些草率了,若是再晚上一两年的话,或许会更好。但现在回想起来,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金国一直在衰弱败退,而一举亡掉金国也只剩下了时间的问题,这个时候,也确实是朝堂迁都的最佳时刻,因为正好借着亡金之机,确立一切新的气象。从而创造出一个不亚于汉唐盛世的大宋朝廷。”
“可终究……赵扩也好,朝廷也罢,抑或是我叶青也好,在那个时候其实都忽略了人心,以及一些人对我的忌惮……。”
“你是说李凤娘吧?”燕倾城的语气明显变得不善跟充满了不满。
“不错,正是因为李凤娘。而谢深甫等人走入李凤娘的视线,正好为李凤娘创造了机会,从而在朝廷迁都未稳之时,差些又把朝堂带入到了万丈深渊中。”
“当年在临安,谢深甫就对我叶青不满。所以当他任了左相之后,自然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,争取在我攻金无暇顾及燕京与朝堂局势下,把我在北地的影响力彻底削弱甚至是消除。可是他太过于急功近利了,正所谓上行下效,他的急功近利或者是一番好意,是为了朝廷,可在其他官员看来,任了左相的他,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些政绩来。而一些被安插到北地各州府的官员,也恰好希望借着朝廷迁都之势,为自己的仕途更为通达一些再努力一把。”
“两者可谓是一拍即合。于是谢深甫有怎样急功近利的表现,下面的官员就会依葫芦画瓢,自然而然的也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出一些政绩来。其一可以像谢深甫证明,他的用人眼光没有错,其二也是通过加重赋税来取悦朝廷跟谢深甫,证明他们可堪大任。但从完颜刺开始处置北地吏治来看,几乎每一个从南边被调往北地的官员,没有几个打算坐满任内差遣,都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尽快高升,争取短时间内能够出现在都城燕京的官场上,出现在朝堂之上,出现在赵扩的眼皮子底下。投机者居多,为民为国者……。”叶青苦笑一声,补充道:“几乎一个也没有。”
“那岂不是说……你多年来辛辛苦苦在北地做的一切,差些就都被……。”燕倾城好长时日以来,还是第一次跟叶青谈朝堂之事谈的这么深入,所以此刻听到这些,已经被谢深甫的胡作非为气的娇躯乱颤了。
“还好,一切都还不算太晚。赵扩当时已经发现了问题,但因为迁都时日尚短,加上朝堂之上的一些其他问题,从而使得赵扩很难下定决心推倒重建。拆东墙补西墙、按下了葫芦起了瓢,左支右拙之余,眼见没办法从根上解决掉,所以与我商议后,便决定了不以武力谋草原,而是暂时先把重心放在朝堂与各地吏治上。”
“而这也是为何我跟赵扩当初所定的君臣和睦的初心,他来吏治北地各地州府,我来谋划对草原的肢解与离间。而现在……总算是看到一些曙光了。”叶青说道最后,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。
“那要不要……我绕过户部,直接买粮送给耶律月?”燕倾城白皙修长的手掌放在桌面上,逐渐攥成了手背青sè血管明显的拳头。
“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这些事情做什么?打理好府里就行了,其余的事情,就交给夫君来做就是了。”叶青笑着说道。
燕倾城的神情还是带着一丝的难以释怀,今日从叶青嘴里听到这些,她忽然觉得,朝廷对于谢深甫只是简单的流放,简直是处罚的太轻了。
而窗外的谢道清,此时则是无声的蹲了下去,双臂环抱,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寂寥跟落寞。